宏觀的企業管理,其中最重要的技巧之一,講求的是量化:把每個個體都看作整體的一部分,計算、衡量著群體行動後所產生的結果。從每個員工所承擔的責任、能付出的勞力與心智開始,算計著、拼湊著、堆積著眾人的共同成果,直到它們化作實際的產品—或是報表上的數字—為止。
企業也好、政府也罷,凡是龐大到一定程度的組織,高階管理人員總是無可奈何的倚賴著各式各樣的報表來進行管理。數字,組織中每個脆弱或堅強的靈魂,都如同他們手中那些報表上印刷墨水的微小分子般地,無法分辨。所謂效率、所謂分工的極致,往往會讓基層員工看不到組織整體的方向與目標,同時也讓管理者忽略第一線工作人員的艱苦與辛勞。
覺得「如果我是管理者,一定不會這樣做」嗎?那麼,你,又何曾注意過在你體內,每天為你的存續而犧牲的、數以百萬計的細胞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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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說,自殺是一種懦弱的行為,是一種對挫折的逃避。但即使如此,就算自殺是一種懦弱,它也是一種需要極大勇氣的懦弱。
身邊有幾個曾經企圖自殺的朋友。大多數是割腕—淺淺地,顫抖著劃了一下後,瞪著湧出的鮮血而立刻後悔地放棄了行動。我不敢說現在的他們仍好好的、堅強的活著,但至少是活著。正如鮑里斯‧巴斯特納克在其著作「齊瓦哥醫生」中所寫的,「要走到生命的盡頭,並非容易的事」。既然無法鼓起勇氣選擇死亡,只好鼓起勇氣盡力求生。
雖然跟割腕相比,跳樓自殺是一種顯然較難半途反悔的決絕手段,但在圍牆邊猶豫掙扎的心路歷程,理應相去不遠。
我不曾自殺、不曾企圖自殺、甚至沒有沮喪悲苦到想要自殺,但的確曾經也有那種、生存欲望接近消逝的邊緣情緒。也許,自殺並不是單純的求死,還要加上求生意圖的幻滅。
在看著富士康接連有員工跳樓自殺的新聞時,除了那種自殺傳染的效應外,我不禁猜想著:當一個組織把應該獨立活躍的靈魂,壓縮成一個個單一的零件時,會不會同時剝奪掉他們身而為人的「存在感」?
管理學中常說的「沒有人是不可或缺的」,就隱含著把人當成零件的意味。當生命除了必要的飲食與睡眠外只剩下工作時,要結束自己的生命—一種似乎早已被他人,甚至被自己當成可替換的、可拋棄的零件—似乎也不是那麼的掙扎了。
不過只是選擇一個,一腳踏出去踩不到底的地方散步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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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次跟在職場中比較資深的前輩,談起自己對於基層員工可能的體諒、或許能夠的多加關懷、理當盡力而為的體貼與善意時,多數換來的都是嗤笑與嘆息。「你應該知道這是做不到的」、「你太理想化了」,類似的話語聽過不知道多少次。為了避免尷尬,我基本上都虛假地(也許有一半認同地)附和著。
可我仍舊是個人。更有甚者,我仍舊是個基層員工(甚至還偶爾身處比基層員工更糟糕的狀況)。教我甘願地承認自己是個零件、只能是個零件,而且理所當然就只會是個零件—不,我不要。
我不打算某天也在除了走到樓頂跳樓的五分鐘空隙外、沒有其他時間的繁重工作中,認命的成為哪個組織偉大目標的可替換零件。
因為不管怎麼被人瞧不起,我都還想當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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