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雖然人經常有受騙的經驗，但往往是自己欺騙自己的情況居多；而且，與他人的謊言相比，一般人會更相信自己的謊言。」
~ <惡靈> by 杜斯妥也夫斯基 ~
「真實這個東西，不管被你丟得多遠，它一定會找到路回家，回到你身邊的。」
~ <模仿犯> by 宮部美幸 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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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從有點遠、看似不相干的引子開始。
上個星期天國中同學聚會。席間當大家訝異著其中一個同學已辦完婚宴許久、卻還沒有辦理登記手續的狀況時，另一個我們一直以為遲遲不跟大家幾乎都沒見過的、交往許久的女友結婚的同學，卻突然宣告說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經跟對方結婚了—而且小孩都生了兩個了。
大家紛紛追問著，「怎麼都一直不說？」他的理由是，「剛開始因為某些因素而沒有辦婚宴，於是就想說等到發帖子給你們的時候再一起通知就好；沒想到拖著拖著都一直沒辦成，最後就變成找不到機會說出口了。」
雖然不是個不能理解的理由，不過聽起來還是有點扯。
話說他的住所，就在我家附近，隔著馬路步行不到五分鐘的距離，不過回國後的這兩年間，倒也從來沒有去拜訪過。不對—雖然以前跟他算頗熟，但去他家的頻率也是少之又少。如果他不說的話，或許我仍會繼續被隱瞞上好幾年吧？
幾個小時後，在他家看到他的妻子跟孩子時，我忍不住想到：我到底認識這個人多少呢？我以後又能繼續認識他多少呢？
而他又會讓我認識他多少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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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以前曾說過，「辦公室戀情」這東西，其實是很有道理的。畢竟，對上班族來說，有誰能夠像同事一樣，一天花上超過八個小時的時間，跟我們相處、了解我們日常的行為舉止、觀察我們對世間事物的反應與感受呢？
但，最近開始覺得，這樣的觀點，似乎沒有那麼站得住腳了。
不，我還是認為，身為同事，仍舊擁有最多的時間與機會，去了解自己的工作夥伴。但實際上，我們在辦公室的時候，是為了工作而活—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勞苦、為了五斗米而折腰，而不是抱著參加交友聯誼社的態度在工作。於是，我們會盡力隱瞞自己怠惰的那一面，選擇用一些漂亮的裝飾語發言，裝模作樣的表現出平常不存在的英勇，甚至強迫自己發表一些連自己都反對的言論…。
是哪，我也是這樣呢。我想。
當我在非關工作的朋友面前時，又用著另一種態度而活著。對於朋友來說，他們是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在職場上的表現如何吧？那麼，對他們來說，在他們面前的我，又是怎麼樣的、有多少分的「真實」呢？畢竟，說到底，就算是裝模作樣也好，也要有那麼一點點實際存在的能力，才能讓我在辦公室裡的裝飾，看起來不那麼虛無吧？
就這樣，在不同的場合，替換著自己親手打造的、不同的面具而行動。到最後，甚至自然到連自己都不覺得那些是裝飾、是個「不是自己的自己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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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。就算面對的是自己，都還多少會有些、連自己都想隱瞞的事物，更何況面對他人？我想要坦率而誠實而活著，但卻又不時得為了心中那些、似乎難以言喻的慾望而扭曲著自己。
有時是很無奈的。甚至，你知道，你所面對的那個人或許早已猜到你的慾望，於是一切的互動都只不過是社交禮儀般的貼切行為。但是你不說、對方也不點破，然後大家就這麼裝模作樣地、開開心心的繼續交流下去。
舉個坦白的例子：可以的話，男人都想跟女人上床，女人也知道這件事；但是如果男人把這樣的慾望說出口時，大多數的女人就會發脾氣、感到不滿，說什麼「我知道這件事，但你何必說出口」。
我不曉得。如果人類對自己一切的慾望，都能夠坦白的被說出口，而且還能夠被理所當然的接受時，世上的衝突跟紛爭，會不會少一點？
人類會不會變得更加的幸福呢？
還是說，人類現有的幸福，都是依靠各自精心編造的謊言、以及虛假的故作不知而建構起來的呢？
只是自己，一方面渴求著、祈望著大家能夠理解自己的真實，卻又一方面遮掩著那些、好像會讓自己難堪的慾望。即使知道在長久的相處過後，無論是怎麼樣盡力遮掩的真實，總會有曝光的一天，但總希望不要等到許久之後，才讓對方多年的期望一次崩潰、讓對方對那些曾經給予自己的信賴後悔懊惱…。
但在還能夠掩飾的時候，有時仍不自覺地，繼續裝模作樣。
那一種會比較幸福，又或者，那一種比較能夠給他人帶來幸福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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