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hapsody的部落格

        「我已經兩足深陷血泊之中，要是不再涉血前進，那麼回頭的路也是同樣使人厭倦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～莎士比亞，《馬克白》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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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因為福島核能電廠的災難，核電安全性與必要性的問題，又再次成為民眾心目中的焦點話題。

        這輩子第一次對於核能發電的議題，產生物理學以外的興趣，是在90年代目睹反核抗議遊行的時候。在此之前，核能發電於我而言，不過只是電力供應的選項之一。在那個能源的環保意識剛剛開始抬頭的日子裡，對其可能的風險與成本，仍舊懵懂未知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成本」，在修習經濟學的時候，是個重要的概念。發電這回事也不例外。不過話說回來，「成本」這個詞彙也有很多解釋的方法與範圍。擁護某種發電方式的人，總是傾向於把「成本」極小化；反對某種發電方式的人，則採取相反的作為。

         核能發電在這方面，則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。最簡單、最「節省成本」的計算方式，就是以每公克的核能原料作為基準，換算其發電的效率。但若把整體建廠的花費、核廢料的處理與儲存、核電廠退役後的善後清理、甚至是開採核能原料的開礦費用通通算進去，想當然耳成本就會大大的提高。

        因此，「核能發電沒有比較便宜！」的論點，往往是極大化的成本計算方式的重要宣傳口號。不過，老實說，由於手上也沒有其他的數據資料（真的要計算實在相當複雜⋯），核能發電跟其他的發電方式相比，若以同樣的計算標準來看，到底有沒有比較貴（或比較便宜），我也說不上來。畢竟，火力發電也是要開採煤礦的、水力發電也是要破壞生態的。

        世界上應該沒有任何一種完全環保的能源生產方式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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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「環保」這個概念，如果真要做到完全讓生態不受傷害，我想人類大概也就不用存活了。至少，到目前為止，所謂的「環保」只不過是盡量將人類所造成的傷害，維持在「環境可迅速自然復育」的程度之內。

        即便是最嚴重的輻射污染，十億年之後當然不會有任何影響—但在要命的數十年內卻能造成嚴重的傷害。更有甚者，人類在意的「環保」，其實是「自家周遭的環境保護」。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、受不到影響的所在—像是偏遠的沙漠地帶、或是鳥不生蛋的荒島—就算環境破壞到連細菌都無法生存，大概也沒什麼人真正在乎。

        我總是在幻想：如果有一天，人類能夠將成本控制在可接受的範圍內，把所有破壞環境最力的那些設施全部搬到月球上，然後只將能源啦貨品啦這些成品運回地球，還會有多少「環保人士」起身抗議說「我們要維護月球的自然生態！」呢？

        一定，很少，少到會被大家嘲笑的地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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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其實，真正困擾著我的不是採用什麼方式發電，而是「我們以後要用什麼方式發電」。

        火力發電採用的煤礦，跟石油一樣，也是一種遲早會消耗殆盡的礦物資源（天然氣也是）；核能發電，很多人會有原料取之不盡的錯覺，但實際上核能原料也跟其他礦物資源一樣有限。水力發電或風力發電在建設地點上受到嚴重的限制，很難成為主要的能源製造方式；太陽能雖然說基本上只要有陽光的地方都能發電，但實際上也一樣受到種種限制（更別提其能源轉換率的低落了）。

        當有一天，我們把礦物都挖光了、能建設風力發電、水力發電、或是太陽能發電的場所也全部填滿電廠設施，但能源還是不夠用的時候，人類要何去何從？

        不，當然，人類不會就此滅絕，不過所謂的「科技文明生活」將會大幅後退。比較樂觀的看法，大概會退回工業革命之前的生活方式—悲觀一點的話，在能源耗盡之前的動盪與戰亂，大概會讓人類文明從頭再來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 到時候，自來水將會變成父母告訴孩童的、床邊神話故事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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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電動車跟太陽能發電，根本談不上什麼新穎的概念。最早期的電動車在一百年前就已經問世了，太陽能發電的技術也發展了超過半個世紀—不過到現在路上跑的汽車大概也都還是燒著汽油，太陽能發電依舊效率不彰、成本高昂。

        電動車跟太陽能發電的關鍵問題在於：替代性的能源取得太過輕易、成本太過低廉（相對而論），因此真正投入全力發展的趨力自然不足。在五十年前，或許這種成本/技術的瓶頸頂多只是讓能源技術的世代替換時間延後，但隨著世界人口的增加、能源使用量的暴漲，我們消耗天然資源的速度或許已經追上（甚至超越）科技技術的突破。

        如果我們來不及在石油跟煤礦耗盡之前，發展出足以替代的新能源技術，那該怎麼辦？

        就像我可能的假設：也許人類就再也沒有機會，發展出新技術了—因為現代人類社會的崩解，將會迫使所有的科技技術跟基礎建設全部倒退。文明，將得要從頭再來一次。但這次，人類可沒有煤礦跟石油可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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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之所以在開頭的時候引用馬克白的這句話， 是因為在我眼中，人類的文明發展、科技進步，是條沒有回頭路的單行道。

        我們不斷的破壞環境，在自己造成的危機與威脅之中，膽顫心驚的存活著。我們硬著頭皮繼續燃燒煤礦與石油、乞求老天保佑核電廠不要出事，但新世代的能源技術又遲遲無法問世。在此同時，我們又一方面捫心自問，質疑自己現代的文明生活是否真正代表了人類的幸福，卻又對「返樸歸真」的簡單生活方式心生抗拒。

        人類已經兩足深陷血泊之中，要嘛就繼續涉血前進，或者選擇那同樣使人厭倦的回頭之路⋯。

        我不是科學家、也不是哲學家，我沒有科技的解決方案、也沒有生活哲學的指導守則。頂多，我只能期望，在我生命終結之前，現代的人類文明社會，還能維持一個貌似穩定的假象⋯。